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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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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帶著傷病一聲不響地回府之後,時間流逝也莫名其妙變得慢了,徐離文淵批完了奏折又讓樂官拿了琴來。

結果四目相對他楞是一個音符都彈不出來,只是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回身批了一件鬥篷就出了宮。

與礦業的蕭條景象不同,楚國的農業商業在各個諸侯國裏都算上乘。前些年,天涼城裏還開設了夜市。入夜之後燈火通明,長安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徐離文淵憑借一塊少卿金牌暢通無阻地進了將軍府,卻在即將穿過前院的時候被一位虎蝕軍將領攔住。

那人明顯是醉得狠了,也不管眼前人是誰,上來拉住人就要往人嘴裏灌酒。徐離文淵與他糾纏了片刻發現無解之後只好讓身後跟來的影衛強行將其帶走。

莫問正在廊中站著,聽到前院的爭執還以為是自己的部下又在酒後互相找麻煩。聽得久了,只覺得吵鬧。

徐離文淵從偏門疾步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襲白衫立在階前的他正望著一株枯樹發呆,眉目皺作一團。

“莫卿”,他喊了一聲,然後走上前來,順著莫問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枯樹,說道,我派人來種些嫣鳩吧,不入凜冬絕不雕謝的花,也省得莫卿看著這枯樹傷身。

莫問回頭,眸光動了動,低聲喃喃了一句,王上倒是不見外,自稱為我說得這般順口也便罷了怎麽入我後院反像進了自己家。

徐離文淵嘴角往上翹了翹,說,從來都是你要與我楚河漢界,我這樣情不自禁的時候還少嗎。

窗內燭火幽幽庭前月色如水。

兩個人並肩站著,沈默了很久徐離文淵才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過敏倒下的時候蘇將軍仗劍闖承慶殿說是我疑你。

“你多大方啊,天下都能相讓。可我就應該是疑竇叢生錙銖必較的小人嗎?”說完,他自己又沒忍住笑了一下,接著道,蘇將軍說得倒是也沒錯。我從小就小肚雞腸睚眥必報,這些年為了體面裝作善解人意通情達理。遇上不順心也藏了,忍了,扛了。偏偏遇上你,荒草逢山火,非得把自己打包獻祭了才好。

雖然不是第一次表明心跡也早就明白從來都是他一個人自作多情但少年說完之後還是懷著不自主的期待等著眼前人回應點什麽。

夜風裹挾著涼意來去,回應他的只有庭前瀉了一地的白月光。徐離文淵站著,寂寞滿身。仿佛秋夜裏的寒氣都棄了草木只奔他一人而來,意在送他一個從頭到尾涼得徹徹底底的秋夜。

一時沈默著,少年側身望向那雙深邃的眸子。恍惚間他好像看見自己不管不顧地上前去揪起莫問的領子把頭埋進他頸間威脅說,莫卿既然是楚人我就勢在必得,今生今世你逃不脫!

腦海裏的他張揚放肆大喊大鬧要一個解釋,而現實中他只是回頭望了一眼,哀傷又甜蜜。

反倒是莫問,感覺到他的目光,低低地問了一句,不是說要和我一輩子嗎?怎麽不追了。

徐離文淵提了一口氣,探身在莫問唇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吻。動作還未收,背上就多了一只手推著他往眼前人懷裏靠。

少年直直地站著,無比清楚地感受到一只帶著薄繭的手順著衣襟探進來,他僵直著身體,一動不動,耳邊響起一道低沈的聲音:身體從來不騙人,你對我什麽感覺我一直都知道。

不念過往不談未來,只這一刻,但求毫無保留。

癡心妄想是他,求仁得仁也是他,徐離文淵是雲端的人,註定了這輩子都不會摔下去。

那天有一只野豬擅自跑下山鉆進軍營,晚上城郊鹿場裏大宴。蘇應渺喝醉了,踉踉蹌蹌地從長街上過來,手裏握著一把鑰匙卻怎麽都找不到鎖在哪,只能用力拍著將軍府厚厚的墻。最終徒勞無功轉身離開。

歸去時,他踩著紅靴,踏碎一地白月光。

翌日清晨接徐離文淵去上朝的軟轎從將軍府出來一路幽幽行至楚宮。

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徐離文淵被一群人簇擁著走出來,一襲玄色長袍將細瘦的身形襯托地剛剛好。清俊的少年初初有了帝王的模樣。

莫問在他身側,兩人一路同行。他扶著他走過千石階一步一步行至上位,盡頭處,徐離文淵回頭,在百官即將俯身行禮之際看向莫問,朗聲道,重臣無常禮。

這一跪一扶仿佛就是一輩子。

永和二年的冬天來得猝不及防。江南少見大雪,但那年枝頭上枯葉還未落盡,就被一場初雪壓了個嚴嚴實實。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了兩日,大有大雪封山之勢。

家家戶戶的大門都緊閉著,就連雞鳴犬吠也少了許多。就是這樣一個閑冬,北方邊境卻傳來了戰報。一襲黑袍的戰士快馬加鞭從邊疆而來,馬蹄踏過揚起一片雪霧。

重華殿裏徐離文淵緊皺著眉冷眼看著群臣商量對策。

大殿上吵吵嚷嚷的,哄鬧了半晌站出一個禦史大夫來,說,微臣願出使鄭國為國分憂。

莫問在旁邊站著,久久無聲,聽了這句實在忍不住淺淺地笑了一下,說,鄭國軍隊三番五次擾我邊境,去年銅淥關被破之傷猶未痊愈,怎麽各位大人如今就要自薦求和。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直接掛出白旗去俯首稱臣!

說完,莫問回頭向剛剛吵鬧著互相推托的一群人投去帶著笑的目光。

那禦史大夫站在群臣中間一時進退兩難,指著莫問半晌才蹦出兩個字:你!你!

莫問挑眉笑了一下,回身看向上位的人。

徐離文淵頓了頓,說,而今糧草剛剛入庫官路運河被冰封物資難運,不如使官先行輜重隨後,空出時間來容大軍調度。

莫問站在群臣首位拱手道,虎蝕軍整裝待發願求一戰。

他在朝堂上一力主戰並拒絕監軍隨軍惹惱了上位的人。本來看見莫問就忍不住心思亂飄的徐離文淵下朝以後就回了承慶殿,殿外無論站了誰一律不見。

莫問去城郊鹿場安頓了駐軍牽回了自己的戰馬,收拾妥當之後回到宮中已經是夜裏了,官道上宮燈一盞盞燃得正亮。

吳繼周一早就被遣去給太後送東西了,連帶著宮女也被盡數遣散,整個承慶殿顯得空蕩蕩的。

莫問站在階上,推門,卻發現門上落了鎖,他定了定,站在門外敲了敲。

殿內,離門邊不遠的案幾旁,有人窸窸窣窣地披衣,然後拉開門,擡頭看他良久卻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最終倚在門邊低聲道,孤王不想讓你進來。

月光下,少年看到眼前高大的人眸子暗了暗,然後他就被扛起來大步流星朝著龍榻過去。

徐離文淵驚了一下,越慌亂就越折騰著要從莫問肩上下來,隨手亂抓抓住了大殿上的重重帷幔。兩個人滾在地板上纏了滿身的布料一頭的流蘇。

“大楚百姓絕對想不到他們愛戴的楚子竟然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莫問低聲笑。

徐離文淵不理他,兀自擺弄纏了一身的帷幔。

躺在地上歇了一會兒莫問起身去桌邊喝了一杯水。徐離文淵掙紮著坐起來從層層布料中掙出手來摸索著要扶正發冠,結果一個不慎發冠掉落一頭烏黑長發披在了肩上。

莫問放下茶杯回頭,剛好看到這一幕,怔住,目光再難移開。

徐離文淵氣呼呼地扒拉纏在身上的帷幔,擡頭,與莫問對視,問,看我幹什麽?

莫問抿了抿唇,良久,柔聲道,好看。

徐離文淵將層層布料從身上扯夏利丟到莫問腳下,吼他:你不過是想回你的塞北,孤王不攔著你,那你現在還過來幹什麽?

他奏折也不看了,說完就兀自朝著床榻而去。身後的人跟上來兩個人糾纏在一起。

莫問其實什麽也沒想,只是下意識覺得他走不了很久,只因此去是他無往不勝的戰場。再回來,他就能給眼前人一個海晏河清的大國盛世。但徐離文淵現在不想跟他說話,他就只能追過來將人抱住。

那天晚上徐離文淵很晚才睡著,只因為身後跟了一只大熊老是要抱著他,無論他怎麽躲都無濟於事,於是就陷入了他從一側床邊挪,挪,挪,挪到另一側床邊再回頭重新開始的死循環。後來他實在累了就迷迷糊糊睡去,朦朦朧朧間感覺有人靠過來將他往懷裏攏了攏,低聲在他耳邊說,到我懷裏來。

等徐離文淵真正睡著以後莫問又從床上爬起來偷偷摸摸進了偏殿。

從城郊鹿園趕回來的時候他趕著時間去了當鋪贖回了當初徐離文淵說的七把鑰匙。

承慶殿偏殿雖說只是一座偏殿但其占地近千平方米,墻上貼著數不清的瓷磚。莫問望著茫茫大殿最後選擇了大開房門,他坐在大殿中央吹了一夜冷風終於聽出了哪塊瓷磚是中空的。

那玉佩是乳白色,鏤空雕著一只麒麟,但其實莫問根本沒有仔細看,他把東西握在手裏,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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